气球
大宝贝儿的短篇都萌虐萌虐的
“他什么意思？”黑瞎子扭过头问。
吴邪看着他。黑瞎子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是在真心诚意地发问，可那语气多琢磨几秒就总觉得带着股街头小混混开始干架前的挑衅意味。
吴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敢再把眼睛对着他那两片黑魆魆的墨镜，轻易地在他的质疑下甘拜下风，淡淡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就拉着黑眼镜开始往人群外挤。万幸他没执着到一定要停在原地问出个所以然，而是一言不发地乖乖跟着了。吴邪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速度试图让黑眼镜意识不到他们两个是在逃。
他不知道黑眼镜此时是不是在为他的刻意产生了什么情绪。他从来不知道黑眼镜心里想的什么，比如现在，比如刚刚他吐出那句明知故问的时候。
“去步行街溜溜？”快要走出广场时吴邪才开口，同时轻松地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不去，累。”黑眼镜如吴邪所愿，没再提刚才那茬儿，大喇喇地转了个身坐在广场边缘的台阶上，也把他扯了下来，“坐着看看呗。”
吴邪心里有点不自在。
今天他和黑眼镜来市区逛逛，看见广场中央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出入成双的，全是小情侣。吴邪从别人的闲谈里听到，今天有对新人结婚，请柬发到了网上，邀请情侣参加，仪式后还有抽奖，生生地把一婚礼搞成了活动。吴邪听着好笑，心想着年轻人就是能折腾，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到了一个可以嘲笑大部分人“年轻人”的年纪，心里又有点五味杂陈，一扭头就跟旁边那位世纪老不死的找找平衡：“哎我说，你那时候结婚是怎么结的？”
黑眼镜忙着踮着脚看远处的什么东西，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先别说结婚，光把嫁妆的条目列出来就够你看一晚上。”
“这么奢华。”吴邪夸张地啧啧舌，“那娶你还怪不容易。”
“屁话。”黑眼镜嬉笑着回过头捏了把他屁股，“那边儿有发气球的，我们去要个。”
然后那个发气球的小伙子微微一愣，把他们两个绕了过去。
吴邪的肺里好像一下子被抽成了真空，他就看着黑眼镜扭过头，脸上的笑全没了，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有点迷茫地、怔怔地问：“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吴邪本来觉得黑眼镜太聪明，整个一人精，自己毛手毛脚的，办事儿不想前走几后走几，在他面前永远只有被嘲笑被奚落的份儿。这是吴邪第一次看见他真正意义上的犯傻，简直太傻了，前面摆明了是南墙还往上撞呢。
吴邪不能帮他把南墙轰了解气，他只能摸摸他血淋淋的脑门儿，还要装作不明真相地说：“哎，这儿怎么弄的，刚摔了一跤？”
“行，坐这儿看吧。”吴邪长舒了一口气，听见那边儿放起了婚礼进行曲。黑眼镜胳膊搭在大腿上，肘子往外拐，摆着个相当随意的姿势远远地看着。
在这儿能看见什么，除了人脑袋什么都看不见。吴邪心里一阵难受，还没酝酿好说辞就忍不住先叫了他的名字：“瞎子——”
黑眼镜根本没理他，忽然特高兴地指着那边叫了起来：“哎哎哎放气球了！快去给为师够一个。”
吴邪一看，那边果然升起了一片气球，五颜六色的特壮观。他估摸了一下距离，果断拒绝道：“你自己想想我跑到那儿去气球都飞到哪儿了，刘翔也跑不了那么快。”
黑眼镜没对他的拒绝做出反应，又看了几秒，嘴角才慢慢地降下去，满脸欢欣雀跃敛成一个微笑：“那算了。”
吴邪看着他，忽然后悔刚刚没有一个箭步冲出去，哪怕出了回丑也不会让他露出这个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我给你买个去？”
不是。他知道黑眼镜想要的不是这个。
黑眼镜没有回话。两个人安静地看着那些气球飘远，忽然有一个白色的气球在半空中慢悠悠地开始下沉。
“你要不要？”吴邪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个下沉的气球问。
“……”黑眼镜仰着脸，有点诧异地看着做好了标准起跑姿势的吴邪。
“要不要？”吴邪又催促了一遍。
“要。”
“你等着！”吴邪跑了过去。
吴邪挤进由狗男女组成的方队时惊吓到了不少人，细碎或高声的抱怨骂他怎么不绕路走。吴邪咬着牙心想要不是你们这帮吃饱了撑的的傻逼把道都堵上了我还用得着往这儿挤？他在公共场合是个比较内敛的人，碰到人家胳膊都要说“不好意思”，这会儿却恨不得变成个推土机把人轰轰轰都碾了。
过大的人群密度可能导致挤压性窒息。踩踏事件中有人死时还保持着站立姿势。吴邪脑袋里胡乱划过刚看过的晨报上的两句话，身后又一个屁股压过来，他一个前倾，险些倒地。
但是再大的人群密度也没有瞎子的一个表情让我窒息。
他终于被人群吐了出来，踉跄着直接趴到了地上，也不顾身后的哄笑，二话不说，起身拍了拍膝盖去够那个已经离地很近的气球，忽然又一阵风戏弄他一般把气球吹远了。吴邪恶狠狠地瞪着它，眼里都要冒火了，好像自己的眼神能把它点射下来一样。
“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但是——
但是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帮你把气球要过来。我绝不带你逃。
他忍着膝盖烧掉了一层皮似的痛，奋力向前追了几步，终于抓住了那只气球的尾巴。
“给。”吴邪气喘吁吁地把气球递给了黑眼镜。黑眼镜脸上摆着那种平日里嘲讽他用的笑模样，极其不走心地夸奖道：“你刚刚冲进人群的样子真是特英勇。”
“得了吧，”吴邪摆摆手，左手卡着腰快说不出话来，“那么多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耍猴戏。”
黑眼镜还是笑，不理睬他，接过那个气球，用食指卷了两下末端的线，一用力把尾部吊着的轻质小木牌扯了下来。
“看看哪个小年轻这么缺心眼儿，挂块木头能飞的起来吗？”他说着一松手，气球飘飘忽忽地重新浮了上去。
“哈哈，毕竟也是人家的一个心愿……说不定这东西对主人也挺宝贝的呢。”吴邪随口替那位不知名的倒霉孩子开脱着，黑眼镜一甩手把那块小木牌丢到了自己怀里：“送你了，小三爷。”
吴邪手忙脚乱地把它从漏到地上的命运里解救出来，捏着它细细一端详，看见上面刻着“百年好合”四个红字。
“瞎子，这上面写着‘百年好合’呐。”
“看见了。”黑瞎子起身活动了几下关节，背过身就要走。吴邪忽然一下子扑过去，双臂从身后吊着他的脖子：“你想不想跟我百年好合？”
“这个，取决于你能不能活一百年。”黑眼镜扒拉着他一只不安分的狗爪子，慢慢把自己的五指嵌进去，回头作了个笑。
吴邪探过头去同他接吻。
“如果我活不了一百年呢？”
“那咱就，九十九年好合。”
吴邪笑着，回过头去看刚刚那片已经飞得老远的气球，小得就像有人在水面上撒了把亮粉。刚刚被黑眼镜放飞的那只白色气球在他视野的正中央，正端正地上升着。
Fin
